残缺处见真功夫!敦煌残纸书法‘不完美’的美
更新时间:2025-07-12 04:00 浏览量:1
敦煌残纸上的小楷,像沙碛里冒出来的野花,不声不响地开着。纸是粗的,墨是淡的,字却活得精神。不是庙堂上的端严气象,倒似西北人家窗台上搁着的一碗小米粥,温温润润地冒着热气。
细看那些小字,笔画瘦筋筋的,却韧得很。竖笔像芨芨草秆子,风里摇着,偏不倒;横画如晾衣绳,松松地牵着,倒有股自在的劲儿。转折处不刻意求方,圆溜溜的像河滩上的鹅卵石,是岁月摩挲出来的好脾气。最妙是捺脚,轻轻一挑,像妇人纳鞋底收针时手腕子那么一旋——家常日子里的巧劲,全在里头了。
这些字不怕挤。行间密匝匝的,像赶集的人挨着人走,肩膀碰着肩膀,却不乱。字字都懂谦让:这个往左歪歪,那个往右靠靠,倒走出条曲曲弯弯的小路来。墨色也随性,浓处似老茶垢,淡处如洗笔水,枯笔飞白倒像冬霜落在麦秸上,亮晶晶的透着清气。这般笔墨,不是写出来的,倒似从沙土里长出来的。
残破处尤见真味。虫蛀的洞眼像岁月打的窗棂,透出纸背的微光;水渍晕开的墨痕,恍若旧年雨迹爬满土墙。那半截没写完的“佛”字,竖笔突然断了,倒像邻家娃娃写字时被娘唤去吃饭,狼毫还斜斜地搁在缺口上。这般残缺不惹人愁,反叫人想起柴米油盐的日子——谁家窗纸没个破洞呢?漏进些光,才更见人间暖意。
最动人的是那些抄经的杂记。经文字字恭谨如小僧合十,页脚却忽冒出句“麦三斗价廿文”,墨迹还湿漉漉的。庄严佛号与市井账目挤在一处,倒像菩萨垂目看着檐下晒的辣椒串,香火气里混着烟火气。千年风沙没能掩住这些字,怕也是贪恋这点子红尘暖意罢?
残纸上的墨痕,是写给岁月的情书。当我们的指尖抚过那些沙沙的纤维,仿佛触到抄经人呵冻的暖气,听见驼铃摇落星子的轻响。这沙黄纸页上的小楷,原不是供在佛龛里的圣物,而是人间烟火熏出来的活化石——告诉我们美这件事,本就可以揣在怀里,像捂着一块烤土豆那般踏实暖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