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资治通鉴》1190:做大事,要看熬的功夫
更新时间:2025-12-22 10:32 浏览量: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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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文】
淮西既平,上浸骄侈。户部侍郎判度支皇甫镈、卫尉卿、盐铁转运使程异晓其意,数进羡余以供其费,由是有宠。镈又以厚赂结吐突承璀。
甲辰,镈以本官、异以工部侍郎并同平章事,判使如故。制下,朝野骇愕,至于市道负贩者亦嗤之。
裴度、崔群极陈其不可,上不听。度耻与小人同列,表求自退,不许。
度复上疏,以为:
“镈、异皆钱谷吏,佞巧小人,陛下一旦置之相位,中外无不骇笑。况镈在度支,专以丰取刻与为务,凡中外仰给度支之人无不思食其肉。
比者裁损淮西粮料,军士怨怒。会臣至行营晓谕慰勉,仅无溃乱。今旧将旧兵悉向淄青,闻镈入相,必尽惊忧,知无可诉之地矣。
程异虽人品庸下,然心事和平,可处烦剧,不宜为相。至如镈,资性狡诈,天下共知,唯能上惑圣聪,足见奸邪之极。臣若不退,天下谓臣不知廉耻;臣若不言,天下谓臣有负恩宠。今退既不许,言又不听,臣如烈火烧心,众镝丛体。
所可惜者,淮西荡定,河北底宁,承宗敛手削地,韩弘舆疾讨贼,岂朝廷之力能制其命哉?直以处置得宜,能服其心耳。陛下建昇平之业,十已八九,何忍还自堕坏,使四方解体乎!”
上以度为朋党,不之省。
镈自知不为众所与,益为巧谄以自固,奏减内外官俸以助国用。给事中崔植封还敕书,极论之,乃止。植,祐甫之弟子也。
时内出积年缯帛付度支令卖,镈悉以高价买之,以给边军。其缯帛朽败,随手破裂,边军聚而焚之。
度因奏事言之,镈于上前引其足曰:“此靴亦内库所出,臣以钱二千买之,坚完可久服。度言不可信。”上以为然,由是镈益无所惮。
程异亦自知不合众心,能廉谨谦逊,为相月余,不敢知印秉笔,故终免于祸。
五坊使杨朝汶妄捕系人,迫以考捶,责其息钱,遂转相诬引,所系近千人。中丞萧俛劾奏其状,裴度、崔群亦以为言。
上曰:“姑与卿论用兵事,此小事朕自处之。”
度曰:“用兵事小,所忧不过山东耳。五坊使暴横,恐乱辇毂。”
上不悦,退,召朝汶责之曰:“以汝故,令吾羞见宰相。”冬十月,赐朝汶死,尽释系者。
上晚节好神仙,诏天下求方士。宗正卿李道古先为鄂岳观察使,以贪暴闻,恐终获罪,思所以自媚于上,乃因皇甫镈荐山人柳泌,云能合长生药。甲戌,诏泌居兴唐观炼药。
十一月,辛巳朔,盐州奏吐蕃寇河曲、夏州。灵武奏破吐蕃长乐州,克其外城。
柳泌言于上曰:“天台山神仙所聚,多灵草,臣虽知之,力不能致,诚得为彼长吏,庶几可求。”上信之。
丁亥,以泌权知台州刺史,仍赐服金紫。谏官争论奏,以为:“人主喜方士,未有使之临民赋政者。”
上曰:“烦一州之力而能为人主致长生,臣子亦何爱焉!”由是群臣莫敢言。
甲午,盐州奏吐蕃引去。
壬寅,以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为横海节度使。丁未,以华州刺史令狐楚为河阳节度使。重胤以河阳精兵三千赴镇,河阳兵不乐去乡里,中道溃归,又不敢入城,屯于城北,将大掠。令狐楚适至,单骑出,慰抚之,与俱归。
先是,田弘正请自黎阳度河,会义成节度使李光颜讨李师道,
裴度曰:“魏博军既度河,不可复退,立须进击,方有成功。既至滑州,即仰给度支,徒有供饷之劳,更生观望之势。又或与李光颜互相疑阻,益致迁延。与其度河而不进,不若养威于河北。宜且使之秣马厉兵,俟霜降水落,自杨刘度河,直指郓州,得至阳穀置营,则兵势自盛,贼众摇心矣。”上从之。
是月,弘正将魏博全师自杨刘度河,距郓州四十里筑垒,贼中大震。
功德使上言:“凤翔法门寺塔有佛指骨,相传三十年一开,开则岁丰人安。来年应开,请迎之。”十二月,庚戌朔,上遣中使帅僧众迎之。
戊辰,以春州司户董重质为试太子詹事,委武宁军驱使,李愬请之也。
戊寅,魏博、义成军送所获李师道都知兵马使夏侯澄等四十七人,上皆释弗诛,各付所获行营驱使,曰:“若有父母欲归者,优给遣之。朕所诛者,师道而已。”于是贼中闻之,降者相继。
初,李文会与兄元规皆在李师古幕下。师古薨,师道立,元规辞去,文会属师道亲党请留。元规将行,谓文会曰:“我去,身退而安全;汝留,必骤贵而受祸。”
及官军四临,平卢兵势日蹙,将士喧然,皆曰:“高沐、郭昈、李存为司空忠谋,李文会奸佞,杀沐,囚昈、存,以致此祸。”师道不得已,出文会摄登州刺史,召昈、存还幕府。
上常语宰相:“人臣当力为善,何乃好立朋党?朕甚恶之。”
裴度对曰:“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君子、小人志趣同者,势必相合。君子为徒,谓之同德,小人为徒,谓之朋党,外虽相似,内实悬殊,在圣主辨其所为邪正耳。”
武宁节度使李愬与平卢兵十一战,皆捷。己卯晦,进攻金乡,克之。
李师道性懦怯,自官军致讨,闻小败及失城邑,辄忧悸成疾,由是左右皆蔽匿,不以实告。金乡,兖州之要地,既失之,其刺史遣驿骑告急,左右不为通,师道至死竟不知也。
【原文华译】
1 淮西平定后,皇帝逐渐骄傲奢侈起来。户部侍郎、判度支皇甫镈,卫尉卿、盐铁转运使程异看出了皇帝的心意,数次进献“经费盈余”以供皇帝花费,由此受宠。皇甫镈又以重金贿赂结交吐突承璀。
九月二十三日,皇甫镈以本职、程异以工部侍郎官职兼同平章事,其判度支、盐铁转运使职务保留如故。制书下达,朝野惊愕,以致市井小贩都嗤笑这一任命。
裴度、崔群极力进谏说不能这样,皇帝不听。裴度耻与小人同列,上表请求辞去宰相职务。皇帝不许。
裴度再次上疏,认为:
“皇甫镈、程异都是钱谷吏,佞巧小人,陛下一天之间,把他们放在宰相之位,朝廷内外,无不惊骇耻笑。何况皇甫镈管度支,只知道拼命征收,而又吝啬开支,全国靠度支供应的人,没有一个不是恨得想吃他的肉的。
最近裁减淮西粮食草料,军士怨怒。正巧臣到达行营,晓谕慰勉,才勉强算是没有造成溃乱。如今旧将旧兵正开往淄青作战,听闻皇甫镈入相,必定惊忧,知道连提出控诉的渠道都没有了。
程异虽然人品庸下,但是思考事情心平气和,可以胜任繁重的工作,却不宜为相。至于皇甫镈,天性狡诈,天下共知,而能上惑圣聪,足见奸邪之极。臣如果不退,天下人会认为臣不知廉耻;
臣如果不提意见,天下人会认为臣有负陛下恩宠。如今陛下既不许臣辞位,又不听臣的意见,臣如烈火烧心,万箭穿身。
我所感到痛惜的是,淮西荡定,河北安宁,王承宗削地进献,韩弘带病出征讨贼,岂是因为朝廷之力能控制他们吗?是因为处置得宜,能让他们心服而已。
陛下建升平之业,已经完成了十之八九,怎么忍心自己堕坏,让四方人心离散呢?”
皇帝认为裴度是朋党之徒,完全不听他的话。
皇甫镈自知不被众人接受,更加奸巧谄媚以巩固自己的地位,奏请裁减朝廷和地方官俸禄以助国用。给事中崔植封还敕书,极力反对,这才停止。崔植是崔祐甫弟弟的儿子。
当时皇宫内库拿出积年丝帛交给度支,令度支出售,皇甫镈全部以高价买下,供给边军。那些丝帛朽败,用手一碰就会破裂,边军只好将其堆起来,一把火烧掉。
裴度在向皇帝奏事时说起这件事,皇甫镈就在皇帝跟前,伸出一只脚说:“我这只靴子,也是内库出售的,臣以两千钱买下,坚固完好,可以穿很久。裴度的话不可信。”皇帝以为然。从此皇甫镈更加无所忌惮。
程异也自知不合众心,但是能廉谨谦逊,做宰相一个多月,不敢掌印,也不敢执笔批示公文,所以他最终能免于灾祸(皇甫镈之后被贬崖州)。
20 五坊使(为皇帝饲养猎鹰猎犬的官员)杨朝汶随意逮捕市民,严刑拷打,勒索利息,又辗转诬陷牵连,关押了近千人。中丞萧俛上奏弹劾他,裴度、崔群也将他的事奏报皇帝。
皇帝说:“朕与卿等只讨论用兵之事,此等小事,朕自己处理。”
裴度说:“用兵才是小事,所担忧的,不过山东而已。五坊使强暴蛮横,恐怕祸乱京城。”
皇帝不悦,退下之后,召杨朝汶,斥责说:“因为你的缘故,让我羞见宰相!”冬,十月,赐杨朝汶死,把他关押的人全部释放。
21 皇帝晚年好神仙,下诏在全国访求方士。宗正卿李道古之前任鄂岳观察使,以贪暴闻名,担心终将获罪,想办法献媚于皇帝。于是通过皇甫镈举荐山人柳泌,说他能制作长生药。
十月二十四日,皇帝下诏,命柳泌住进兴唐观炼药。
22 十一月一日,盐州奏报吐蕃进攻河曲、夏州。灵武奏报击破吐蕃长乐州,攻克外城。
23 柳泌对皇帝说:“天台山是神仙所聚居的地方,多有灵草,臣虽然知道,却没有力量取得,如果能让我做那里的地方官,或许可以找到。”皇帝信了。
十一月七日,皇帝任命柳泌暂时担任台州刺史,还赐他穿紫色官服,配金鱼袋。谏官上奏争论,认为:“君王喜欢方士,但还没有让他做地方官,直接去治理百姓的先例。”
皇帝说:“劳烦一州之力而能让君王长生不老,臣子们为何舍不得这一个州呢!”从此群臣不敢再谈论此事。
24 十一月十四日,盐州奏报吐蕃撤退。
25 十一月二十二日,皇帝任命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为横海节度使。
十一月二十七日,皇帝任命华州刺史令狐楚为河阳节度使。
乌重胤带河阳精兵三千人赴任,河阳兵不愿意离开家乡,中途溃逃回来;又不敢入城,屯驻在城北,准备大肆抢掠。令狐楚恰巧赶到,单骑出城抚慰,带他们一起进城。
之前,魏博节度使田弘正申请从黎阳渡过黄河,与义成节度使李光颜会师讨伐李师道。
裴度说:
“魏博军渡河后,不可再退,必须立即进击,才能成功。否则,抵达滑州之后,就要靠度支供应,朝廷白白供应军饷,而他们更会产生逗留观望之势。或者与李光颜互相猜忌,更使得作战时机延误。
与其渡河而不前进,不如就让他们留在河北,命他们厉兵秣马,等霜降之后,水位降低,从杨刘渡河,直指郓州,能抵达阳谷扎营,则官军兵势大盛,贼军军心动摇了。”
皇帝听从。本月,田弘正率魏博全军从杨刘渡河,距郓州四十里筑垒。贼军大为震恐。
26 功德使(处理宗教事务的官员)上言:“凤翔法门寺塔有佛指骨,相传三十年开塔一次。开塔之年,庄稼丰收,国泰民安。来年正当开塔,请去迎接佛指骨。”
十二月一日,皇帝派中使率领僧众迎接。
27 十二月十九日,皇帝擢升春州司户董重质为试太子詹事,派往武宁军接受驱遣,这是李愬的请求。
28 十二月二十九日,魏博、义成军将所俘虏的李师道都知兵马使夏侯澄等四十七人押解到京师。
皇帝不诛杀他们,反而全部释放,将他们各自送还俘虏他们的行营,以供驱使,说:“如果因为家中有父母想要回家的,给予优厚的路费遣返。朕所要诛杀的,只是李师道一人而已。”贼军听闻此事,投降者前后相继。
当初,李文会与哥哥李元规都在李师古幕府中。李师古薨逝,李师道袭位,李元规辞去,李文会嘱托李师道亲党,请求将自己留下。
李元规准备离开时,对李文会说:“我去,身退而安全;你留,必骤然富贵而后受祸。”
等到官军四面包围,平卢兵势日益局促,将士们喧然大哗,都说:“高沐、郭昈、李存为司空忠心谋划,李文会奸佞,杀高沐,囚禁郭昈、李存,招来此祸。”
李师道不得已,外放李文会摄登州刺史,召郭昈、李存回幕府。
29 皇帝常对宰相们说:“人臣应当努力为善,为何喜欢结成朋党!朕对此非常厌恶。”
裴度回答说:“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。君子、小人志趣同者,势必相合。君子为徒,称为同德;小人为徒,叫作朋党。外表虽然相似,本质却悬殊,这在于圣主能否辨别他们所作所为的邪正而已。”
30 武宁节度使李愬与平卢兵十一战,全胜。十二月三十日,进攻金乡,攻克。
李师道性格懦弱胆怯,自从官军征讨,每次听闻小败或丢失城邑,就忧悸成疾。于是左右都对他封锁消息,不向他报告实情。
金乡是兖州的军事要地,丢失之后,刺史派驿骑告急,左右不通报,李师道竟然至死都不知道。
【学以致用】
思考两点
01,组织层面:贤者在位,能者在职
上周恰好学了一堂《孟子》,里面谈到了四心四端,恰好可以用来观察这一篇历史。
四心四端(孟子之公孙丑章句上)分别指的是:
恻隐之心,仁之端也;
羞恶之心,义之端也;
辞让之心,礼之端也;
是非之心,智之端也。
....
什么是恻隐之心呢? 指的同仁,即同情共情,同产共产,同权共权,同享共享,
什么是羞恶之心呢? 这是指共义。 恶,不是我们平时所理解的恶,这里指以暴力手段进行独占和垄断,独就是恶,独夫民贼就是恶。(同为善,独为恶)
什么是辞让之心呢? 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的意思。没有辞让之心的人很难孝敬父母,更难以推己及人而做利益众生(为人民服务)的事情。
是非之心又为何?即公心为是,私心为非。
“....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,自贼者也,谓其君不能者,贼其君者也”_《孟子——公孙丑上》
这四心四端,就是儒家衡量人品等级的标准。
如果一个人他没有仁,义,礼,智的开端
那么,这个人就会很贼,很鸡贼(可能非常聪明,能力也强)
可对于人品而言,他没有开端,就是处在极低水平,是处于兽(牲畜)的阶段。
牲畜能高居相位吗?能做领导吗?
他做了领导,就一定会谋私,会垄断,会损公肥私,会一步步将组织和人们拉入水深火热当中。
另外,他自己是贼就算了,他还“贼其君”,一定会拉着他的老板远离仁、义、礼、智的境地
那么,这样的人能不能用呢?
可以用。
能者在职嘛。 只不过需要带上制度的枷锁,成为“工具人”。 否则,他会由着本能驱使而成为“苍蝇老虎”
看皇甫镈、程异的行为。程异倒是有觉性,有恐惧之心,能清楚自己的边界,这是他为自身制作的一张“平安福”
而唐宪宗呢,几乎被影响了,念头已经变了。
那么,跳出来,再看
现实中我们作为普通人,要不要重视儒家这四心四端呢?
当然也要,一是觉察自身,看看自己是不是贼。 二是观人,一旦发现最好远离,免得受影响。
02,个人层面: 做大事,要看熬的功夫
现在是元和十三年,也就是唐宪宗当了十三年的老大,在削藩的目标下,打了两场大仗,第一场没打多久,和平结束,第二场却是打了四年的硬仗(平淮西),估计心理紧绷到一定程度了。
现在打赢了,他开始放纵了。
我在想一个问题:
这是不是一个人的人之常情?
好像是的。
那么,教员又是怎么做到一以贯之的呢?
这就要看一个人在心性的打磨功夫如何了
打磨的越深厚,才能对萬事萬物洞察的越深刻
从唐德宗到唐宪宗,在削藩的任务中打了将近四十年,可是在平定藩镇之乱后,不到十年,叛乱又起。而对于李唐来讲,很难再同时匹配有能力的领导与将、相了。
对此,我想到了很多年前,要求我们写笔记的一位老大的话:你们不能在前三十年吭哧吭哧的猛冲猛打,到了第四十年就歇菜不动了,努力奋斗是一种本能,需要一直如此。
老大虽然不在了,但当年的这句话背后所体现的那股“劲”,我记忆深刻。
